“一口下去，我能感觉到鲜美的营养因子在皮囊中摇旗呐喊，把身上的创口招惹得隐隐作痒！”被玻璃划伤好几天，缝针的伤口日渐愈合，喝着奶白色的黑鱼汤，吃着鲜嫩的黑鱼块，我抹了抹嘴角，向在厨房里辛苦忙碌的妻子分享着这种感觉。

    “汤好喝，肉好吃！”话未说完，突然，一根鱼刺卡在喉咙，咽不下，吐不出。丢下筷，在水池前手抠喉咙，用力反咳，没用。换一招，喝酸醋，嚼乌梅，无效。吞饭团，咽馒头，还是没下去。任凭怎么折腾，那鱼刺好像软硬不吃，下定决心要在咽喉要道上安营扎寨。

    赶紧驱车去区中医院，一公里的距离，短暂而漫长。等红绿灯时，看着红色数字由大到小不停闪烁，焦虑像烙饼在烧红的铁锅上吱吱作响。一进急诊室，看到耳鼻喉科的白大褂正在吃盒饭，我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    “姓名：秦燕；职称：主治医生”，看着白大褂胸前佩戴的工号牌，我深表抱歉，“不好意思，打扰你吃晚饭。”

    “没关系的，今天一下子处理了好几个鱼刺卡喉，你是第五个！”听完我的遭遇，秦医生赶忙放下饭盒，替我检查。

    “来，张嘴，吐舌，跟我说，‘咿—咿—’。”秦医生齐耳短发，面容清秀，将一块银色的压舌板轻轻按住我舌根，稍作翻转，我胸腔里好像预埋了万千军队，一看到有异物挑衅，连连发出作呕的警告。

    “你反应有些激烈，看不到。”秦医生用纱布擦了擦压舌板，微微一笑，露出白亮亮的牙齿。“感觉很强烈吗？有时候鱼刺咽下去了，划伤的喉咙也会有些感觉。”

    “鱼刺肯定在里面，我每说一句话，每咽一口水，甚至每呼一口大气，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疼和痛！”吐着长长的唾液分泌物，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，目光中充满央求，“不好意思，再来一次，我好好配合。”

    再查，还是因为呕吐反应强烈而看不到鱼刺。我有些沮丧，额头上的汗水裹挟着因干呕带来的泪水在脸颊上奔流。再咳，吐出的痰液里已伴有缕缕血丝。

    “咽喉反应敏感，要在舌根注射麻醉药。”秦医生个子不高，但目光平静，淡然，声音也柔和。“含住，别咽下，保持十分钟！”

    漫长的十分钟终于熬过，她用一块纱布缠住我多事的舌头，示意我往外拉。我想狠狠地压住来势汹涌的生理反射，无奈它不受我的主观控制，刚刚跟着她说了两声“咿—”，喉咙深处还是受不住压舌板的翻转，“呕”的一声，差点又喷涌而出。第三次，又是失败。我有些恨自己，强烈的生理反应有愧于心里始终装着病人痛楚的女医生。

    “清除一下嘴里的唾液分泌物，擦擦脸。”她快速抽出几张面纸，递过我。“再注射一针，把头往上扬，让麻药尽量麻醉到舌根。”

    办公桌上，一盆长势旺盛的吊兰，正探出轻盈可人的枝头，安抚着我焦虑而浮躁的目光。对面墙上，挂着“华佗再世”和“妙手回春”两面绛紫色锦旗，好像一对默默俯视患者的眼睛，让人心生沉静。

    “镇定些，不要紧张。”她微微一笑，露出好看的皓齿，让我紧张兮兮的神经有所放松，但深藏不露的鱼刺大概已经摸透了我的弱点，“呕吐条件反射过于激烈，看来局部麻醉对你不起作用。”看着我呕得泪流满面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，“放轻松，做个电子喉镜看看！”

    坐在检查椅上，我调整好呼吸，配合她将一根细长的金属探测管吸进鼻孔深处。可面对异物的突然外侵，内脏还是一呼百应，相互联合，不断发出反胃、恶心、干呕的抵御信号，倒逼着好不容易塞进鼻腔里的金属探测管。我用力死死地抓着椅子，任凭汗水、泪水和口水肆意横流。“好，别动！看到鱼刺了，位置快到咽喉底部。”秦医生的声音不大，却满是惊喜和期盼。“‘咿—咿——’，好，别动，别动，拔出来了！”

    使劲一吐，果然，一根两寸来长的鱼刺赫然在目！

    “拔出来了！”这是折腾了我一个晚上听到最动听、最激动、最富有感染力的一句话，让我感受了一个女医生最美的坚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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